
凌晨的高铁站,广播一遍遍重复“列车即将出发”。我蹲在月台边缘证券配资APP,看两节车厢之间晃动的灯影,像一条被拉长的叹息。手机里是刚刚发出去的“路上小心”,却迟迟没有出现“对方正在输入”。风把站台的雨丝吹进眼睛,我低头,却看见自己影子先一步上了车。原来,离别不是车门关闭,而是我把手揣进口袋,没再挥一下。
回家路上,翻出背包里那本旧《唐宋诗钞》,纸页脆得能听见心碎声。第一篇,是唐代一个几乎被遗忘的名字。
【唐·吴融】《送僧归日本》
东去沧溟远,扶桑路几千。
风帆归浙水,霜叶下秋天。
岛屿微茫外,星河明灭边。
离心寄何处,遥望落潮川。
吴融,越州山阴人,一生在幕府与贬所之间辗转。那年秋天,一位日本僧人结束了在唐的求法,要从明州登船横渡沧海。诗人送到渡口,霜叶落在僧衣上,像谁提前写好的诀别签。僧人合十,转身踏上木梯,帆影一点点被海雾吃掉,最后只剩一颗白点,像谁不小心遗落的星。吴融把剩下的半壶酒倒进海里,算是敬了那位同行一程。
展开剩余84%我写到这里,耳机里正好播到一首日语歌,女声轻得像海鸥。离殇的第一重,是“把帆影留在雾里”,雾散了,影还在眼里。纸页再翻,五代的风吹来,更湿更冷。
【五代·张泌】《送别》
星河远渡人,灯火闭孤津。
酒尽寒更切,舟轻别意频。
雁过云天远,潮生客路新。
离歌不可听,听易断君神。
张泌,曾在后唐任校书郎,汴梁兵乱后一路南逃,靠替人运盐糊口。那年上元夜,他在洞庭湖畔送一位同乡北归。湖面结冰,踩上去咯吱作响,像谁在咀嚼离情。两人蹲在船尾喝光最后一碗浊酒,酒渣里漂着两粒桂花,像谁提前撒的纸钱。船老大敲板,冰面裂开一道黑缝,同乡踏上船头,回头笑,笑得比哭还丑。张泌把诗写在盐包上,次日盐包被拆开,字迹化成灰白的泪痕。
我读到“听易断君神”,窗外正好传来高铁进站的金属撞击声,像替谁补了一下心跳。离殇的第二重,是“把笑纹留在冰面”,冰化了,纹还在心上。书页再翻,北宋的霜更重。
【北宋·道潜】《送僧游金陵》
江上西风起,行舟泊暮滩。
钟声孤寺远,灯火客船寒。
去国还回首,离心更倚栏。
云山千万里,一别见应难。
道潜,苏轼方外友,住在西湖孤山小寺。那年深秋,一位挂单的小僧要去金陵募化,诗人送到码头。暮色像一块湿布盖下来,寺钟远远传来,声音在水里晃,比在空中更沉。小僧回首三次,第三次只剩一条袈裟角,被江风吹得猎猎作响,像一面不肯倒的旗。道潜把剩下的半块胡饼捏碎,撒在江里,算是替自己送了行。回寺后,他把诗写在窗纸上,第二天阳光一照,字迹就淡了,像从未存在过。
我读到“一别见应难”,楼下便利店正好关门,卷帘门哗啦啦落下,像把谁关进铁盒。离殇的第三重,是“把袈裟角留在江岸”,江潮涨了,角还在风里飘。纸页再翻,元朝的雪更厚。
【元·黄庚】《送别》
落日照荒村,孤舟别故园。
江南归路杳,江北暮云昏。
雁过云天远,潮生客路新。
离歌不可听,听易断人魂。
黄庚,台州人,宋亡后不仕,在松门山卖鱼换酒。那年腊月,他送一位江北逃荒的秀才返乡。日头短,像被谁削了一截,荒村路上只剩两串脚印并排,一串深,一串浅。秀才走一段就回头,最后一次,只剩一条黑影被落日钉在雪地上,像谁用炭笔画的记号。黄庚把剩下的半壶酒倒进雪里,雪立刻开出一个小洞,像替谁点了个窟窿。他把诗写在鱼篓上,回山后被雨水一冲,字迹就化了,像从未存在过。
我读到“听易断人魂”,天边最后一缕光正好消失,像谁把落日收进袖里。离殇的第四重,是“把脚印留在雪里”,雪化了,印还在心上。纸页再翻,明朝的雨更冷。
【明·童轩】《送别》
江上西风急,孤舟泊暮滩。
钟声孤寺远,灯火客船寒。
去国还回首,离心更倚栏。
云山千万里,一别见应难。
童轩,云南人,官至侍郎,中年辞官,一叶扁舟下江南。那年端午,他在镇江送一位老友赴滇戍边。江面阔,风像刀子,把两人的衣角割得猎猎作响。老友走前把一把折扇塞给他,扇面只剩半幅春江图,另半幅被江雾吞掉。船开时,童轩站在岸上,手里半截扇骨,像握着一根断骨。他把诗写在扇骨上,回船后被潮水一浸,字迹就晕成乌青,像从未存在过。
我读到“一别见应难”,楼下传来第一班地铁的刹车声,像替谁补了一下心跳。离殇的第五重,是“把扇骨留在江岸”,江潮涨了,骨还在手里疼。纸页再翻,清末的风更腥。
【清末·敬安】《送别》
江上西风吹客衣,孤舟东去夕阳微。
白鸥万里随潮远,黄叶千山带雨飞。
酒尽离歌三叠罢,梦醒归路一帆归。
不知何处人犹在,只见空江片月晖。
敬安,湖南湘潭人,少年出家,中年行脚,晚年住岳麓山。那年重阳,他送一位同参去印度求法。江面阔,夕阳像一块被谁咬过的咸蛋黄,边缘流着油。同参把一只旧钵盂留给他,钵底刻着一行小字“珍重”,字缝里嵌着干泥。船开时,敬安站在岸上,手里托着空钵,像托着一只无底的月亮。他把诗写在钵壁上,回寺后被香灰一覆,字迹就暗了,像从未存在过。
我读到“只见空江片月晖”,天边最后一缕光正好消失,像谁把夕阳收进袖里。离殇的第六重,是“把钵盂留在江岸”,江潮涨了,钵还在手里空。
六页纸,六叠离殇,从晚唐一路拍到清末,把“送别”推成一条看不见的河。我把书合上,像把六枚无名背影按进胸口。地铁口升起第一班车的刹车声,人群像被重新拧紧发条的木偶。我走出站口,风还是昨夜的风,却不再只是风——它带着海雾的咸、盐包的灰、江潮的腥、雪地的洞、扇骨的断、钵盂的空,一齐扑到脸上。
如果你刚好也站在某条站口,看见天边泛起蟹壳青,不妨把那一刻的“送别”写下来:也许是便利店卷帘门落下的瞬间,也许是来不及说出口的“明天见”。把那句诗、那缕影、那把骨,一起折进纸条,塞进你正在翻的书页。
留言告诉我——
你最近一次“把背影留在风里”是什么时候?
我把它收进下一页纸证券配资APP,让第七层离殇,替你轻轻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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